江南小说丁丁的烦

一

过年从腊月开始，到大年 0，丁丁已经被过年前的种种事情弄得没了多少兴致。先是危科长那小眼睛大嘴巴下的啰嗦。丁丁想不明白，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怎么那么多事那么多话。不过，不多说话也当不了官是不？这也算不得什么。另一件事，让她心里对这个科长的烦，到了极点。那天一大早，小眼睛就巴答着大嘴巴过来，手里拿了瓜子糖给各个办公室分发：来来，我外甥明天结婚，请大家凑个热闹。大家看科长来，没有一个不做出兴高采烈的表情：喜事喜事，恭喜科长。等危科长走出门，大家顿时收起笑容，一个个牢骚满腹：妈的，过年了本来就花钱多，这还来一个横刀夺钱的，什么东西。丁丁心里跟大家一样想，但她不想说出来。这些年了，她早就明白，现在说的这些，转眼就有人告诉领导了。过去不明白，想到啥说啥，结果被领导叫去个别谈话：小丁啊，人呢，要讲光明磊落，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是缘分，大家要相互理解支持，不能背后捣乱。你说是吧，不要认为谁比谁更聪明。丁丁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那次单位分发福利中大家的议论：钱花了，弄的什么破东西，还不是领导那个亲戚那个关系弄的，不知道又吃了多少回扣。说了就说了，丁丁没想到还有人会告密，就觉得早先听别人说的“江湖险恶”的话，一点不假。

当然，那没多少理由的高价饭还得打扮得一身喜庆地去参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既然人家敢于巧取豪夺，总是有人家的底气。不是他那个人有多大能力，而是他手里攥着的权管用。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不管咋说，还吃了顿大餐，贵就贵一点吧。而腊月2 那天办公室的调整，让丁丁实在有些反胃。乘着清理办公室卫生，科长说，丁丁啊，把办公桌搬到我办公室去吧。你看，我那么大办公室空荡荡的，你们四个人一个办公室早就说挤啊挤的，调整一下正好各得其所。你看呢？丁丁起初推辞：科长，我们都是做事的，您是领导，我们当然应当挤一点。再说，我去您那里合适吗？还不如叫老张去呢，你们资历也接近些。科长开始还和颜悦色，一听丁丁的话，就有些严肃：小丁啊，领导做事，肯定有他的考虑。为什么不是他而是你，有些事情也不能说透了。总之，调你过来，是因为你兼着单位财务，一方面这边安全些，另一方面，有些事情也方便给你安排处理不是？如果你觉得我安排得不合适，也可以先不过来。想想吧。这话把丁丁逼到了墙角里。没办法，丁丁像是嗓子眼里卡着个死苍蝇似的，硬忍着恶心把办公桌搬到了科长办公室。这边是这样的情况，另一边还不得不忍受同事们的冷嘲热讽：丁丁，你的好运来了，领导看中你啦，你的待遇快提上去啦。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恨恨地说：你们谁愿意，就来换换，我决不会眼热！

科长早早就宣布开始自由上班。自由上班就是可能不必天天按点儿上班，没什么事就可以在家里呆着，处理家务。丁丁知道，那些上惯班的人，那能在家里呆得住！这边说可以不上班，家里这边并不说，而是按点出门，到县城边儿上的农家乐去玩牌去了。丁丁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也再没到单位去。她极其珍惜这些好时光。家里的事情，婆婆在的时候，大多都做了，现在婆婆去女儿家，家里的事情就全是她的了。打扫，洗涮，蒸煮，购买。男人家在外边当孙子的事都可能做出来，在家里却永远是老爷；就是他不想当老爷，你也指靠不上他。弄这不行，弄那笨拙，还是眼不净心不烦，他在外边愿干嘛干嘛去的好。

干活算不得什么。丁丁虽然体貌端装，外人都说在家里肯定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拿的娇女子，但其实，她在家里的泼辣能干，连她那当副局长的男人也吃惊：你咋啥都能干啊！丁丁娇眉横竖：哼，你不干，我也不干，难道让我成为让人家说的什么也弄不好的赖婆娘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就这段话上，丁丁稍稍占了点儿便宜）。我也不要求你能干什么，就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劳动，爱护一下我们家里的卫生，别太糙了太乱摆东西了行不？

过去的一年基本平稳。丁丁想，都年根儿上了，可能这一年就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她心里暗暗祈祷，能顺利高兴地过个年，就是今年最好的礼物啦。

二

闹心是从年 0那一丁点儿火星开始。翻年就9岁的儿子跑姑姑家去玩，回来说姑姑家哥哥回来了，还带了个小女朋友，怪好看的。孩儿他爸说，这新的小外甥媳妇来了，还少不得再给备份礼啊。丁丁一听，就有些烦：嗨嗨，你那外甥，一年半截给你换个朋友，咱一个工薪，每次来一家伙，少了拿不出手，多了能给得起嘛。男人说，那怎么办，总不能装不知道，什么也不表示啊。就你知道礼貌，你就吃着黄连叫好吧。丁丁也知道，自己只能说说而已，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不能不说说，不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心里留下的那点儿别扭，还是恋恋不舍。这事儿闹的，本来没事的，一个消息，到让心里那么美好的湖面涟漪翻滚。

翻滚的湖面难以平复，边做吃的边想起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来。婆婆虽然是个和善的老人，但她那些精明的女儿们却一下比一个利害，好像她这个媳妇会怎么样似的，只要到家里来，总是用一种挑剔的目光看她的一点一滴。男人到不觉得，或许，他们本来血脉相连的，不会有更敏锐的感觉。她能感觉出来，是一个时时惊觉心态下才有的敏感，其实这不是她的本性，而是一种不自觉的情状，不自觉的，就能看出那些目光里包含的各种意思：怀疑、羡慕或者嫉妒。孩儿姑姑家的孩子，大约也受了家长的影响，一个个猴精。每次找个朋友，八字还没一撇，就往家来带，让舅舅舅妈给他面子。这面子当然得给足了，不管咋说，也是外甥啊。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就这样呢，认识了就跟小伙子往家里跑。过去，这简直不可想象。一切皆有可能。确实，现在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可以的了，眼花缭乱之后，才知道自己已经落伍好多年、甚至好几代了。

不管咋说，春节联欢晚会还是得看，把一切过去的不快都忘了，溶入新一年的欢快里，该是多好的事啊。

三

接下来便是拜年的事情。男人说，还得去书记哪儿。丁丁说，今年不是强调节俭廉洁吗。我都不去科长哪儿了，给他发个短信算了；你还去，不怕被抓了典型？男人冷笑一声，你傻了，让我也傻啊。你以为上边说的话都能信的吗？多少次了，说不让干这不让干哪的，哪个不是这样干才升上去的？这也不是今天的事情了，自古以来不就是这样吗？过年你都不去，别的时候再去，那岂不是神经有病？丁丁还是坚持：过去是讲讲，今天看上来像是真的。你看那个“手表哥”，“房姐房叔”的，不都被一个个弄起来连年都过不好了么？我们也别弄哪事，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踏踏实实地上班干好工作，别抱非分之想，不也行吗？男人说，行了行了，你们女人家，还是头发长见识短些。我不弄别人弄，我不跑别人跑，我踏踏实实干别人不踏实干靠上领导升迁了，你说我还怎么干？行行，你想去就去，别害我们娘儿俩就行。丁丁看也扭不过男人来，也就罢了。男人说，想哪儿去了。那有送点年礼被逮住说事儿的？你看这些年，送了多少，收了多少，有几个上交的有多少被双规的？你啊，说你眼光不长还不服呢。男人揣上礼金出门，空留下丁丁瞅着男人背影的别扭了。

初一也就是打打，发发短信开门迎送几个双方单位同事还有好朋友。本来想叫着几个好朋友吃个饭的，大家都匆匆忙忙的，也就罢了。自己也回访了几家人，做到来而有往。有些人家往了没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家，跟上见熟人，拱手相拜：过年好。丁丁想，老祖宗留下的有些方式挺文明挺安全挺干净的，比如这作揖，比之握手，就好得多。礼节有了，又不用肌肤接触，多好的方式啊。现在这人，谁知道手都摸过什么，干净不干净呢。但人家伸出手，你也不好不握。今年似乎大家一下都找到过去了，作揖相拜，文明清风吹神州了吧。

初二是计划回娘家的。娘家在乡下，父亲去世两年了，妈妈就是中心。过年，只要想到母亲，想到生养了自己的“老地方”，就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回家，哪怕乡下的土炕上还有柴禾的味道，哪怕天冷的时候必须围坐在火炉子旁边，也比呆在城市干净温暖的房子里舒畅快乐的多。或许，乡下能让人接上地气吧，气通了，血畅了，那有不舒服的道理！

但丁丁的计划被男人的事情打断。男人说，过一天再回吧，今天我们请一下单位几个同事。一年了，不叫叫，有些被动。丁丁说，那也好，晚了不好，你请着他们吃吧。我和妹妹都说好了，妹夫家的车回去，我正好跟着。你忙晚了再回家不迟。男人说，你还真不能走。现在讲究家庭和睦，夫妻和谐，你走了，人家会怎么说？这是大面子，你还得克服一下帮着撑回来。丁丁说，你这真是死要面子，那这么多事情啊，我们的和睦，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而是我们心里彼此都有的。鞋合适的事情，管别人什么事啊！男人说，现在人还就看这个。如果你不在，客是请了，饭也被吃了，出门就会传开我们的不和谐：看看，老婆都不在，这男人肯定家里有问题。他们才不会管你家里是不是真的好，他们只看表面，也只能看到表面。丁丁也有些犟：哦，看上来你的面子比我看母亲还重要？我就要走，你那面子你自己找就行了。男人到显得沉稳，他知道丁丁嘴上硬实则心是软面一般：行了，等初三我跟你一起回去看妈妈还不行吗？我也不是非要面子，而是觉得，既然钱都舍得花出去了，总不能吃出不好的结果来。我给他小姨打，让他们先去，先把问候带回去。丁丁被缠得没法，只好悻悻扔下手里收拾的衣服：哼，啥都得迁就你，有啥用啊。男人就笑着抚着她的头顶：我早就跟人说，我这辈子有福，有个好老婆。丁丁也喜欢吃这一套，心喜面嗔地白了男人一眼：你不背后说我是母老虎就不错了！便把儿子喊起来，让跟姨姨先到姥姥家，想着有个人去，先让母亲安心些。

吃饭到也顺利，不就是劝人吃喝嘛，没什么的。只是快结束时遇到纪委的抽查，人到是男人认识的，说了几句，说是朋友相聚，也没多说。但看得出来，从吧台回来的男人明显萎缩，兴致大降。散伙回家的路上，男人说，还不如到你们家去。丁丁说，不是吃得挺高兴的嘛，怎么又不高兴啦。这不是让纪委的看着了。嘴上说没事没事，朋友相聚不查，谁知道会怎么样，别人都没聚，我聚了，我不就成典型了？妈的，今年这事有些怪。再不敢出问题了。丁丁也不再说话。她知道，她要再说出来，就整个地把男人的那点儿不值钱的面子揭个精光：早就说不要侥幸的，非不听，这不着上了？！

四

丁丁总的还是个开朗热情的人。有些啥事，过去就放下了。男人却不是，吃饭回来就点着支好久都没碰过的香烟在客厅里兜圈子。电视里热闹的迎春晚会，硬让他搅得没了味道。丁丁最烦男人们这一点，遇到事情放不下，貌似强大，实则卑弱。你别转圈了好不好啊，人家都被你转晕了。那么点破事，怎么就放不下？请客吃饭是你坚持的，吃出点儿小事情，你又放不下，像不像个男人啊！丁丁坐在沙发上也看不下去电视了。这回不一样。本来，我是利用这个时候，跟大家热热身，如果今年选拔让群众评议，打点小基础。谁知道会遇上纪委的。我就想啊，这纪委的迟不来早不来，偏偏我们快结束的时候来，啥意思。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什么个情况。哎，你不是有个同学在纪委，能不能摸点消息出来？男人真那妈的不是好东西，一错还要再错。丁丁想，还说我见识短呢。行了，你既然敢请客吃饭，又当面都解释清楚了，就别再把自己绕在里边不出来了。多大点儿事嘛，这么想那么想的，再想下去，还不得让纪委双规了？你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那么怕鬼敲门？还让打听呢，这不是没事找事？你管他举报还是什么，不就过年叫同事聚会一下，也不犯什么大事，能怎么着？再说，你又不是公款吃喝，也没有铺张浪费，有什么要紧？真是的，还大小当了好几年领导，也不知道你们上班整天研究啥的，连点儿基本常识到你那里都变了味儿。丁丁豁出来痛痛快快地把男人数落一顿。这会到好，男人不再转圈了，把那快燃到屁股的烟蒂拧死在灰缸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像挣扎在水里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满脸堆出笑来：对啊对啊，我怕什么呢？老婆老婆我爱你，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的救星。丁丁被他这强烈的情绪反差弄得有些诧异，她走到男人身边抚着他的脑门子：唉，你没病吧。男人一把牵住她的手说，绝对没有，我清醒得很。我有什么事情呢？我有个好老婆，有个好儿子，有个好家庭，还怕什么呢！来，我们好好看电视，去他的纪委，去他的当官，一切都是扯蛋！丁丁盯着男人的脸，发现这回儿他又像是个男人了。

长假就过完了，天天除了吃就是吃，好些人还玩玩牌，赌两把，丁丁没这个爱好。对了，丁丁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从小爹妈教导的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上学老师教导的就是“学习雷锋好榜样”。别人玩乐，丁丁拿着聊天，也算是现代科技给了丁丁一个思想情绪的发泄窗口。有个友大哥问她过年的感觉，她回答了一个字，烦。问，有什么烦的。回答，没意思。问，怎么个没意思。答，反正就是吃喝玩乐，迎来送往。问，过年嘛，都这样，一年就一次，从中找出些乐趣也是好的。答，也就是回家跟妈妈在一起还好些。问，那就多陪陪老人吧。答，想陪，家里还得照顾，还有去串门的，还得伺候吃喝。问，那就这样吧，人生无奈，过年也无奈。答，所以烦，所以没意思。丁丁的回答让问话的大哥没了声息。

电视里说，又一股寒流过来了。丁丁想，早就盼着天冷些了。这大冬天的，一弄零上七八度，吃的啥外边一点放不得了，真不正常了。

201 年2月12日

共 5228 字 2 页 转到页 【编者按】这是一篇反映普通工薪族生活状态和人生烦恼的小说，主要讲述了主人公丁丁在过年前后这段时间遇到的一些烦心事，富有生活质感，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就像发生在我们自己身边一样，真实可信，耐人寻味。其实，丁丁的烦，也代表了很多人的烦，她的烦在某种程度上是具有共性的，小说揭示了一种耐人咀嚼的社会现象。小说语言质朴、娴熟、老道，同时也不乏诙谐的意味，足见作者具有不俗的笔力。推荐共赏！【：舟中人】【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21509】

1楼文友：201 - 00:25:29 问好之中先生！欢迎赐稿江南烟雨社团！远握！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2楼文友：201 - 00:26:27 期待你更多的精彩佳作！祝写作愉快！

回复2楼文友：201 - 08:15:01 感谢。祝新春快乐，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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