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手记是一篇祭文(1)

笔者言：《女巫手记》是一篇祭文，又是一个礼物。我用它哀悼青春里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情。里面的女子，都是我珍爱的好朋友，也许很多女孩子会在里面看到自己。作为礼物，我首先要送给我的秀秀姐，作为她的毕业礼物，之后送给我的鲁媛，作为她的生日礼物。局限于自己的心境还有现实的苦痛和焦灼，这篇文字也许又是毒药，作用不过是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的存活。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生灵，所以故事到现在只有上部没有下部，因为现实中的他们没有结局，不过也许这就是最后的结局，在幼稚青涩的年纪我们总会忘记，而后给四个字的结语叫做“不了了之”。

（一）流浪的肋骨

这是巫女荒原，全然的一片雪白，处处是雪白的茅草，茅草的边沿混融了天际，在和白昼的对触里吻合成一条亮白的丝线。泥土也是白色的，但没有人知道这片雪白的地域上有多少生灵，多少咒语，多少无法知晓的故事，欢笑抑或泪水，就连可以笼罩这片荒原的黑夜女王也不知道。我可以知晓人世间的每个角落，每一寸肮脏的秘密，星碎的美好。但是我却无法知晓自己驻足的这片泥土，这是每个生灵的宿命吧，也只有未知的细节才可以填充生命的虚妄，让我们抓紧每一点生趣，可以存活在这个世上。只是我们看到，响亮的白昼，热烈的阳光，像根根的金刺，把这片雪白闪耀地绚丽而夺目。像是这个白色空间中最闪亮的焦点。
在一片雪白里一个身披黑袍子的女人，赤着雪白的脚，悄悄行进在这片闪耀的光芒里，在雪白的茅草与天际接触的边线上变作一只雪白的小犬，小心地回回头，显现出一个微笑，遁隐进荒原的尽头。这个女人便是我。
荒原上的一个女巫。一个荒原上的女巫。
白昼缓缓逝去，暮色愈来愈浓，像我在骨盅里煮沸的药汁，在无数的小火舌嘶嘶啦啦地舔舐里狂热曼妙地舞蹈，那是精魂淬炼的极乐，妙不可言。很快黑夜女王便会来和我相会了，我听到我心里潮涨潮落的声响，一声更一声，声声不息。我被这黑夜即将来临的兴奋折腾的起起落落，我在我的巫堡里踱着步子，整地堡中所有的精灵都摇摇晃晃，我的心不会安宁，永不安宁。因为一个梦境，一个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诅咒，永远无法破解。
我把自己困在我的紫藤魔坞里，来来回回，来来回回，那墙壁上的水晶瓶一闪一闪地摇晃，那些千奇百怪的瓶子封存着我千百年来的际遇，数不清的情愫，说不尽的故事，汲不完的痛苦的汁液。我把我心爱的这些际遇都封藏起来，在时间的消逝里，它们和我的生命一样久长。
夜色浓郁了，黑夜女王的体香弥散开来，我要遵守自己的约定去做一件事情，只是在我去做这件事情之前，我要先讲一个瓶子的故事，释放一个苦痛的灵魂。就在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根赭色的麻绳吊着一个“小姑娘”，她是一根肋骨。记得那天，我披了我的黑袍子，戴了一顶猫头鹰羽毛缀成的帽子，我没有带我的扫把，就赤着脚迷路在风里。我想找出点什么，到底是什么我心里不知道，我的脑袋只顾着和猫头鹰留下来的皮毛智慧耍乐。于是我便在夕阳的玫瑰红里迷路了。那一片荒野，只有雪白的茅草，让我混同了我的肌肤、我的头发，我感觉到只有我的一双眼睛游走在这片不知名的荒野里。就在我漫无边际地游走，我的脚掌触摸进湿软的泥土，一缕奇异的歌声缓缓飘进我的耳朵里，我听不清那些言词，但是歌声里的悲戚是我想要的药引，那是有魔力的感情，我的味蕾在这奇异的歌声里哔哔啵啵地绽放。很快，我循着歌声找到了它的源头，是一根白皙晶莹的肋骨，纤长而坚固，稍稍蜷曲了身子，透着一身泪水，那歌声原是它的哭泣。我轻轻把她捡起，她竟伤心到没有察觉，就这样，我带走了这个悲伤的灵魂。在回巫堡的路上，我的袖口一直萦绕着歌声。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声响，只不过这是这根美丽的肋骨最后的歌唱，于是我便仔细地在玫瑰色夕阳的血红里听完了这个故事。那断断续续的歌声，悠远、绵长。
当肋骨还不是肋骨的时候，当肋骨仅仅是肋骨的时候，她睡在厚实温暖的胸膛里，有一颗甜蜜温暖的心紧紧挨着她，给她依靠。而她的使命便是拥抱着这颗心，用她纤细却坚固的身躯给它永久的保护。她依偎着这有节奏的跳动，睡在一个梦境里。直到有一天，这颗心的节奏不在平稳，排山倒海的冲撞破碎了肋骨的梦境，她听到一阵风声，迅速的飘掠，就像梦境里蝴蝶翅膀的拍打。一声清越的咔嚓，手起刀落。一朵朵绽开的玫瑰洒落在白色的土地上，那么鲜艳，那么热烈。肋骨还在这绝美的玫瑰里晃神，瞬间她便飞身坠进了这片洒落的玫瑰，她离开了那厚实温暖的胸膛，在土地的玫瑰上，肋骨感到一点一点退去的温暖，彻骨的冰冰凉凉。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了一直给她依偎的心脏，它被一双大手捧在手心里，冉冉地跳动，像是一团吞吐的火舌。那双大手静静摊开在那里，一个英俊的男人像白杨一样挺立在那里，眼睛里是星星般的澄澈。一个女人美得像神，微微笑着，缓缓淡去了，消失在男人的眼神里，那个美得虚幻的女人拒绝了肋骨保护的那颗甜蜜温暖的心脏。男人望着女人消散而去的背影，踉踉跄跄追逐而去，一路洒落的玫瑰，在奔跑的踩踏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肋骨便被遗弃在了这荒原里。
星星爬上天幕，那鲜红的玫瑰变作紫红色，缓缓渗进泥土里。冰凉侵进肋骨的身体，她的白皙一点点澄澈，像冰晶一样透亮。温暖不在了，这根肋骨苏醒了她的灵魂，开始了她的找寻，去寻找她仅见过一眼的那个男人，去继续保护那颗心的使命。肋骨走走走，逐着荒原的风流浪，她忘却了她经过的地方，遇到过的生灵，她却依然记得那双大手，那澄澈的眼神。把苦痛抛却在流连而过的风霜雨露里，肋骨微笑着歌唱，她相信那个温暖厚实的胸膛，相信那颗跳动的甜蜜得心脏。她要回到属于她的地方。
直到这一天，在一片白茫茫的茅草地里，肋骨发现了一具骷髅，肋骨认得那个位置，那里缺失了一根肋骨。那双大手的骨植还虔诚地伸展在那里，就像肋骨初见时一样，只是那澄澈的眼神已成了黑洞洞的窟窿。而那团火舌一样的心早就不知了去向。这具雪白的骷髅就这么横在无名的荒野里，肋骨怔怔地瞧，仿佛可以恢复出他曾经的模样。温暖厚实的胸膛，跳动的心脏，看久了，肋骨竟不自觉地微笑。那具骷髅便也跟着微笑似的，骷髅那裸露着的白白的牙齿真的像是一个甜蜜得笑容，那笑容里残藏着丝丝的玫瑰红，那是那颗甜蜜的心留下的痕迹。
肋骨的归属就在那里，一个残缺的黑洞洞的窟窿，可是那颗要她保护的心脏早就不在了。肋骨带着自己的灵魂绕着骷髅停留的荒原徘徊，嘤嘤地哭泣，就在这个时节里，一双冰冷的手轻轻将她捡起……
我把肋骨带回了巫堡，把它封印在水晶瓶里，从此她再不会歌唱，只是每当黑夜女王来临时，我便将她的灵魂释放，让她把这个故事记起，完成一生的记忆。当第二天来临时，我再将她封起。没错，我是在咀嚼她的痛苦，就像我一边边重复我的梦境。只是没有人会比我更知道这些苦痛的甜蜜，即便痛彻骨髓，这根肋骨还是愿意把那温暖甜蜜的心的跳动记起。我把她封印，她便再不会死去，那记忆被我贪婪地占有，一遍遍把玩，在感同身受的苦痛里轻轻地微笑。
我把水晶瓶封起，那纤细的“小姑娘”还黏湿着泪光。我冰凉的手触到她的刹那，她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用赭红色的麻绳把它悬在那个角落里，我不言语，就像所有的瓶子都不言语一样，但是我最偏爱这根白色的“小姑娘”，她像我丢失的女儿一样。我披上我黑色的袍子，平静地走出魔坞，去奔赴那个黑夜女王的约会。在炫舞的月光下，波动的海心摇荡着海妖们的歌唱，持续地折磨着我的耳朵，我只能更加迅速地去完成那个约定，更加迅速。白色荒原在月光下像是一个雪国，闪亮地透着寒气。我把我的扫把变作一柄青色的铁锹。在荒原的月影里开始了劳作。没有人知道，这劳作源自恐惧……
当金乌缓缓地升起，我便嗅到狗狗皮毛散发出的干燥暧昧的味道，白日里我走出巫堡，混进人群，在比肩继踵的熙熙攘攘里悄悄地行进，我抖动着自己的鼻子，贪婪地嗅闻着尘俗里的繁芜，一丝一缕地捕捉我需要的材料，那些难以琢磨的情愫，我要用它们炼制最纯粹的丹药，去完成一个我自己的使命。

（二）找补的女人
黑夜女王总是很守时，尽管春秋易节，她依旧知道我心里恐惧来临的时刻，仿佛是恐惧先到来，她便赶来援救，又好像是伴着她的体香恐惧缓缓地渗入。我照旧毒瘾发作般坐立不安，我需要再打开一个瓶子，汲取一段苦痛，缓释我灵魂的焦灼。
这是个女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只不过我遇到她时，她已面目全非。在这个心形的水晶瓶里我囚禁了她斑驳的躯体，也囚禁她无休止的念想。
那天傍晚，我从人群里抽离出来，衰败颓唐，我没有找到我需要的任何一种情愫，也就无法继续炼制我的丹药。粘着一身的人世的腐浊，我看到夕阳下那拉长的影。黑夜女王的忠实信徒们紧锣密鼓地赶来，大片大片的泥土上妖娆着淡淡的湿气，我就行在这片湿气里，黑色的袍子在荒原的草地上迤逦。就在这时，我分明感觉到我袍子的一角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我只当是荒原上茅草的粘着，可是我再前行，感受到的是被附着的微微的沉重。我只得低下头去查看，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女人。
这个只有手掌大小的女人紧紧拽住我的衣角，一声不吭，却不肯放手。我把她捧起，也拽起了我的衣衫，露出了我赤着的脚。她就那么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角，一脸石像般被风化固定的神情。她的身体软软的，在我的手指触摸里轻易地变换形体，她是个布偶人。我细细看她，她身上打满了补丁，花花绿绿，甚至还有别的很多我讲不出的颜色，小小的眼睛，淡淡的口鼻，多么漠然的表情，却给了我无法言明的温暖，那是冰冷里渗出的温暖，可以长久地燃烧，像是冰山下的火种。我抚弄着她身上的针脚，大大小小，不知道这个女人进行了多少次修补，才会有了今天的模样。只是她那么倔强，紧紧拽着我的袍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一声不吭，我也就不会去问，她不松手，我也只好带她走。
回去的路上，一步步前行，我的手指触摸着这个女人的每一寸身体，在每一个针脚，每一片补丁里，我读到了她的过去。这是一个狂热的灵魂，从出生那一刻便被封印在布偶的身躯里，可这并没有改变她宿命的人生，她就用这个软弱的躯壳承载了灵魂的使命。她流浪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对的、错的。每遇到一个，她便把她的身体拆开，拿心送给对方。这些形形 的对方，有的把玩了她的心，厌了，也就还给了她，她便把心收回，把自己缝补；有的会在她的心上作弄出几个洞口，她也毫无怨怼地收回，悄悄地缝补好；有的不仅仅要作弄上伤口，还会仍在地上，踩上两脚，嘻嘻笑，她也默默地把心拿回来，继续缝补好；不知道她遇到了多少人，但是知道她身上有多少补丁，多少缝补的针脚。你细细触摸了去，会发觉在她的胸口处有一个缺口，她没有缝补，因为再没有布料。而她拽紧了我的袍子，不过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补丁。
知道了她的过往，知道了她紧紧拽着我的缘由，我止不住心里的愤怒，这个找补的女人仅仅是需要一块补丁，然后继续她缝补的人生。我很想狠狠把她丢弃，随便丢弃在荒原的哪个角落里，再不要见到，可是手触着她绵软的身体，看到她紧紧拽着我衣角的表情，我愤怒的火焰竟迸出了几滴雨水，我无法扔掉她，就像她无法松开我的衣角。也许这也是宿命。我把这个黏着着我的躯壳带回了巫堡。我把她封存进水晶瓶，和我那根白色的“小姑娘”悬挂在一起。因为这个布偶女人不会言语，我的“小姑娘”早已不再歌唱，这个布偶女人冷冷冰冰的表情里渗着温暖，而我的“小姑娘”粘着一身的泪水。两个瓶子不近不远，虽然我知道封印的情愫不会相通，但是我知道瓶子也有自己的梦境，在梦境里我破解不了我下的咒语。
我很少把找补的女人释放出来，因为我无法忍受她的沉默，总会让我想起歇斯底里，仿佛每一寸沉默都是犀利的尖叫，永远是崩溃的临界。只是我同样不会把她永久的封存，因为我知道她的回忆永远都属于我这个解读的人，而她不过一直在寻找，向前寻找，从不会回头看，即便身上布满了针脚。她的苦痛便成了我一个人的苦痛，释放她不过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咀嚼，她并不在乎。于是我爱她，就像我恨她，但是我不会抛弃她，不会纵容她永无休止的自戕的修补，也就囚禁了她永不在乎伤痛的灵魂。

（三）桃之夭夭
我总是重复同样一个梦境，即便我有千百个梦境，可仅有这一个一遍遍重复，成了一个待解的谜。在夜色流离中，那柄青色的铁锹像一棹桨，载着飘漾的恐惧，我像是一块浮木，浸在黑夜女王的气息里，在我心力的支持下，铁锹一下一下地腾挪翻转，在雪白的泥土上溅起闪亮的尘粒，白色的泥土没有血液，她只会哑默地哭泣，飞溅出点点泪水，泥土是个女人呢。我看着青色身影旋舞里显现的轮廓，像一个母亲的腹，那样温吞安宁，那会是怎样的安谧，只有睡没有梦的诱惑。我飞身跳进这个坑穴，浸在水波荡漾的月光里，我失去了我的袍子，雪白的泥土亲吻着我的每寸肌肤，像一只只小鱼柔滑的躯体匆匆穿过。那青色的铁锹请你起航，我抬起眼睛，看到白色的星点像无数只飞蛾，簌簌飞落。在啪啪作响的纷落里，我覆盖了我的躯壳。白色平整的大地，一把扫把安静躺在那里，没有铁锹，没有女巫，有的是如水的月光，缁衣一抔。在这安谧里，黑夜女王优雅地穿行，我埋藏进只有睡没有梦的坑穴里。被埋藏的安全，什么都不用想起，这是避开那个梦境的唯一途径，一个我和夜女王的约定。

共 155 9 字 4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女巫手记叙述的是一个女巫记录的故事，与黑夜女王的前世今生。当女巫碰到女王，那么这个世界上只剩下醉酒当歌，红颜一曲，无寿无殇。这是一篇祭文，又是一个礼物。作者用它哀悼青春里最初也是最后的爱情，里面的女子都是作者珍爱的好朋友，也许很多女孩子会在里面看到自己。局限于心境和现实的苦痛和焦灼，这篇文字也许又是毒药，作用不过是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的存活。小说文笔流畅，故事曲折精彩，引人入胜。推荐阅读！【编辑：上官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X01210 004】
1 楼 文友： 2012-10- 0 08: 1:12 一个青草色的梦，梦境里，一个耄耋的少女和一个青色的孩童，没有云朵也没有少年。很美的一个故事，细细品读，回味无穷。问候作者，期待更多佳作。：） 联系QQ：1071086492
回复1 楼 文友： 2012-10- 0 21:00:18 感谢您的评审。秋安祝好。
2 楼 文友： 2012-10- 0 16:0 :21 故事精彩，语言的光泽。这是单弦的友谊和爱情，这是不朽的情愫。 太瘦生。
回复2 楼 文友： 2012-10- 0 16:46:41 哥哥啊 ，你跑出啦吓人啊。
 楼 文友： 2012-10- 0 19:4 : 巫堡的故事，像一个女孩装在玻璃瓶子中的梦，流泄着一汪柔软，犀利地疼痛着，青春时光，看不到结局，结局就在身后书写着未知，青春的故事却在心底刻着瑰丽的花纹，一些鲜红的血让花纹立体而永恒。有一种文字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喜欢单弦的故事，喜欢那些凝结在文字中的情绪，希望这里可以让你快乐安心地住下来，期待你更多的精彩。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
回复  楼 文友： 2012-10- 0 21:01: 4 您的评语好美呢。许我一片净土，静栖江山。哪种药可以治好脖子疼痛
胸肋满闷好发于
活血化瘀吃的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