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散文倩儿外一篇
倩儿,我家狗的名字——一只公狗。怎么起了这么一个带有脂粉气的名字?这狗有一副好脾气,跟谁都逗,特别爱讨好人。比如我从外回来,刚进家门,我家的大鹅就扑上来,大声地呵斥我,还伸长着脖子叼我。那时倩儿也只两个多月,刚刚跑得快了些,就勇敢地前来护驾。它斜刺里向大鹅就冲了过去,嘴里尖声尖气地“汪汪”着。那鹅大概心里想:你个小屁孩儿,敢跟老娘玩一把?伸嘴就啄了它的额头一下,我听着“咚”的一声。倩儿撒腿就撤,躲到我的身后,一边抬脸看我,一边委屈地“吱溜”。我把它抱起来,它马上就高兴起来,嘴巴就亲到我脸上来了。躲不及,还是让它舔了两下。鹅到了跟前,也认出了是我,就“哦—呀”一声,打道回栏了。
我想,倩儿不是多么忠于主人,而更多地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勇。当然也有点阿Q。这种讨好,有阿谀奉承的弄臣色彩。我们那里土话叫“献浅儿”,也叫“倩儿灯”,简称为“倩儿”。不过,据我考察,那个“倩”,似乎用“欠”妥当些,当然也不见得精准。但考虑到倩儿跟我们的感情,故舍“欠”而用“倩”。这样记述,也涉及不到文字学上的条条框框。
倩儿成年后很是英俊:身材修长,两耳尖尖,一身苍青,只肚皮发白,两只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透着聪明、喜兴和一派阳光。人们说它是狼种。我却不信,因为它最少的就是狼的那种猜疑、凶狠。只要它见到的人都是朋友。对其它动物,也是能逗就逗,一副乐天派的样子。本来狗和猫是天生就有芥蒂的。但倩儿也喜欢和我家的猫瞎胡闹。我家的猫长着一副阴阳脸,是位女士,原本就正经,那时上了点年纪,就更不苟于言笑了。人家正在屋外窗台上梳妆打扮,它就溜过去。阴阳脸正眼也不看它。它就突然一窜,“汪——”的一下,猫就急了,一抓子挠住它的鼻头,它疼得边呻吟边转圈儿,还用俩前爪拳击样地拍自己的鼻头。让我老妈看见了,我老妈数说它:哪有大伯(音bāi)子总跟弟媳妇闹的?没大没小!(我老妈有个奇怪的认识,她说,狗是大伯子,猫是弟媳妇。在我们这地方,大伯子是断不能跟弟媳妇闹着玩的。好像真的要闹了,就像猥亵一样严重。有句俗语:“宁在叔公公怀中坐,不在大伯子眼前过”,说的就是弟媳妇与大伯子这种有如“天敌”样的关系。)它呻吟着偎到我老妈那里,我老妈说:来,我看看。摸摸它的鼻头,吹了口气:嗯,好了。去吧。倩儿又欢天喜地地跑了。
就倩儿的脾性,我老妈也曾指点着它的额头说过:养个狗也是看家护院啊?你可倒好——阿庆嫂是“来的都是客”,你呢?来的都是友。它就跟我老妈摇头晃尾、伸舌挠爪地嘻闹。我家院子很大,有一亩多地。只要来了外人,倩儿肯定要吼两嗓子。那声音浑厚:“汪—嗡”,有着浓重的胸腔共鸣。这时,来人就得打招呼了,知道它名字的,只要唤声“倩儿”,倩儿立马迎上前去,尾巴大幅度地摇动着,还要往人家身上扑,亲热一番。它尾巴的摇,是那种很彻底的,不带有一点敷衍的摇动——它的屁股也跟着扭动。至于从未谋面的,倩儿也只是站起身,审视地看着来人,从来不从鼻子里发出威胁的那种“嗯嗯”声。来人只需“喂”一声,或者叫着母亲,以至我家任何人的名字,倩儿的尾巴尖就轻轻地频率很低地敲地了——这是认可和接纳的表示。等那人走了,倩儿就伸个懒腰站起身来,慢慢地晃着尾巴履行欢送仪式了。因此,凡来我家的人,都不怕倩儿,倩儿也从来不拴。
白天人们下地,倩儿也不肯在家里待着,早早出门等你去了。我揣测它也是害怕孤独和寂寞。冬天要把我的手套叼着,见我拿出来的是小型农具,它叼得动的,也要给我叼着,比如镰刀什么的。叼不动的,也要趔趔趄趄地表示表示。到了地里,我说:倩儿,别去乱跑。它就老老实实地在你附近转悠。碰见同类,肯定要打闹一番。你要是不告诉它,它可就不知去向了。可只要你发现了它,叫声“倩儿——”,即使在一公里之外,它也像箭儿样地飞到你身边。它的跑完全用直线,不管坑洼还是土岗,是麦田还是菜地。人们走的,牛车碾成的路,对它没有任何诱惑力。
我要是外出,刚搬自行车,倩儿准会“嗖”地跑出去等我。我得让它送到村外,甚至更远些,因为我知道,它实在是依恋。等我说:回去吧。它就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尾巴轻轻地摇着。我又说:回去吧。它站起来,慢吞吞地往回走几步,又回过身来,坐在那里。我就支起自行车,走到它跟前,抱着它的头,跟它贴贴脸,然后,就说,回去,不许跟着!它这才拖着尾巴回去了。妻子去公社开会或者到外村办事,不管是大雪漫天,还是青纱帐起,倩儿总是忠实的警卫,有了它,妻子也壮胆。公社外村都在几公里之外。到了那个村头,妻子怕它进村惹人们害怕,也怕它招惹是非,就会对它说:倩儿,在这儿等着我,别离开啊?倩儿就坐在道旁,前腿平伸出去,把脸放在前腿中间,眼睛看着妻子离去的方向。等妻子回来,它老远就像箭儿样地飞过来,又是扑,又是哼哼唧唧地唱,又是围着她打转转,毫不掩饰它的兴奋。
那天从城里打工回来,倩儿没有出门迎接我。我进门喊了声:倩儿!倩儿蜷缩在门口东面,抬着头望着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两条后腿叉开了,尾巴尖勉强地摆了摆。我放下自行车,蹲在它身边:你怎么啦?它就侧身躺下了,嘴轻轻地舔着我的手。我一摸它,身上湿漉漉的,颤栗着。我大声问:妈,倩儿怎么啦?母亲很干脆:劁了。劁,就是阉割。我说:倩儿你怎么不跑?母亲说:它见谁都是亲人。兽医都不用捆它,就办了。倩儿这时嘴里发出“嘤嘤”的哭音儿,眼睛也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母亲说:它总到外村去。兽医说,那天在外村见人家都套住它了,不知它怎么一扭、一窜就钻出来跑了。不定哪天让人套住吃肉。兽医来劁猪,就把它也劁了。我点着它的头说:谁让你总到外庄找情人呢。生存第一,而后才是性啊。呵呵,先保命吧!倩儿还是嘤嘤有声,似乎是哭泣,也似乎是诉冤。我转到堂屋,拿了一搭五香豆片儿(北方的豆制品,也叫干豆腐)放在身后,不意还让母亲发现了:那是给你买的,你给它了,你就没有酒菜儿了。我陪着笑:倩儿不是遭了大刑了么?倩儿颤颤巍巍地叉开两条后腿站起来,先舔了下我的手,又舔了下豆片儿。我说,唉,你就躺下吃吧。就扶它躺下,我就一块一块地撕着喂它。倩儿的吃相从来不好,什么食物到嘴里,没见咀嚼就没了。可今天,吃得可斯文了。
倩儿确实老实了,不爱跑了,也发胖了。但还是没能保住命。
那年冬天,开始了“打狗运动”。我把它带到村西的玉米桔垛里,嘱咐它不要出来,还给它留下了吃的。可是,这位先生,人家一声唤:倩儿!就摇着尾巴出来了,一副与人为善天下一家的样子。
据说逮它、杀它极省事。人家把绳子套在它脖子上,它还在摇尾巴呢。三个人合力把它吊在小树上,舀了瓢凉水,往它正喘气的嘴里一灌,它就不怎么动了。打狗队给我们端来一盆燉熟的狗肉,我们连看也没看,就让他们端回去了。
从此,我家人不吃狗肉。
唉,畜是值得人信赖的朋友,人是真不值得畜信赖的动物。
(2008年7月 1日)
叭儿头,你还好吗?
在我搬进平房新居时,有人给我送来一条小狗儿,是那种非纯种名贵的“柴狗”。那时它刚过满月,晚上还吵夜。我就叫它“叭儿头”——普通的小狗,普通的名字。
叭儿头一身毛绒绒的浅黄,又浮着层黑,于是,它变得黑不黑黄不黄灰不灰的颜色。然而它的小脸长得很生动:各种三角形在它脸上和谐地组合:浅褐色的三角脸上缀着两只三角眼,它们永远都是亮晶晶湿漉漉的。它的两只耳朵叠下来呈倒三角,那三角的下缘栽了一个V形黑绒边。叭儿头看我的时候是那种极其认真的样子:歪着头,歪到90度,左边歪一下,右边再歪一下,然后再左边歪一下。尾巴轻轻地频率很低地拍着地。我称它为“审视”,或者说是真正的从“根儿”上对我进行研究。叭儿头有一只乌嘴,鼻头圆圆的、湿湿的、凉凉的,它闻你的手时,你会有痒稣稣的感动,你觉得它就是你的孩子。
刚来时,它想妈妈和伙伴,“吱吱”叫个不停,晚上尤甚。不管怎样,我还是从屋中将它抱到门房的门洞内。我从玻璃窗内看见它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听到它愈发凄凉地呼唤。我想,大约它害怕得想退而求其次:我不进屋,可我在堂屋总还行吧?我便生出了恻隐:半夜里再出去把它抱进来,又把它的“床”,一个放着棉絮的纸箱拿进来,将它放在里边。从此它不再到院子过夜。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鲁迅《铸剑》中的眉间尺,以及他对那只老鼠的逗弄。
刚来时,我把小指伸给它,它用舌头紧紧地裹住指尖,用力地吸吮。我曾为这种欺骗而骄傲,后来觉得过份了,便在指尖上蘸一点糖水。再后来,它对吸吮的兴趣逐渐被撕咬所代替:它用那种“呜呜”的咆哮来威胁我的手指,并呲开牙。我看到那交错的白得令人羡慕的牙齿怎样叼住我的手指,又怎样夸张地晃着它的小脑袋往后拽。开始还是轻轻地,后来便发力了。我就叫:“喂喂,你还真咬哇!”它撒开嘴,围着我转一圈,尾巴轻轻地摇动着表示歉意。不过只一会儿,它就开始撕咬我的裤腿了。有时我蹲下来再陪它玩会儿,多数时候我就用脚没轻没重地拨拉它,它会翻个跟头“吱”地一声,头附在地面上眼睛向上瞟我一眼,然后走开。不过只一会儿的工夫,它又兴高采烈地追着我撕扯我的裤脚了。
叭儿头离开我们,缘起是它犯了个错误:那天午饭后,它进了屋,见我们都不理它,便自得其乐地追起自己的尾巴尖儿来。不知什么时候,它跑进西屋,在电视下面撕咬起电视天线来,等我发现时,那同轴电缆已然被它啮断。我像旧小说中所说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掐住叭儿头脖颈并把它拎起来,它吓得“吱吱”地叫着,但我不管,打开堂屋门,“啪”地一声扔了出去。我见它在水泥甬路上滑出三米多远,嘴里发出无助的“吱留吱留”的呻吟。我妻子本不喜欢养宠物,但也冲我发了火:“你这是干什么!”等我晚上下班回来,叭儿头已经走了,据说送人了。我心里有一点失落,但不久就把它忘记了。叭儿头在我家只呆了一个多月。
从那以后,我不再养狗和任何宠物。不过,我还经常想起我的叭儿头。我甚至想,如果它跟我那样反复无常,而我像它那样没心没肺,也许我们就像庄子所说的“相忘于江湖”了,至少我会如此。
叭儿头,你还好吗?
(2002年 月6日)
共 998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世上写狗的文章太多了,我们常常读到的多是所谓的“义犬”对主人的忠勇,还有狗是如何的聪明、通人性,更有人狗之间的生离死别,很煽情的一种;酸风眸子的这个写狗的文字却是幽默诙谐,颇有喜剧的成份。例如写道与狗相对应的猫“长着一副阴阳脸,是位女士,原本就正经,那时上了点年纪,就更不苟于言笑了。人家正在屋外窗台上梳妆打扮,它就溜过去。阴阳脸正眼也不看它”真是令人忍俊不住;写老妈把狗比如成猫的小叔子等等都是妙语连珠,彰显作者精妙的文字功夫。就是写到狗狗的死,也没有过多的煽情,保证了这篇文字整体风格的完整性。“吧儿头”虽然篇幅较短,也写出了它的鲜明的性格,值得玩味。酸风兄的作品大大器厚重,沉实有力。欣赏!联盟推荐!【九曲旮旯】【江山部精品推荐01 0129 22】
1楼文友:201 - 10:05:55 幽默诙谐的文章,饶有兴趣的故事。问好酸风兄!
2楼文友:201 - 10:54:05 酸风老师语言艺术的魅力让人叹服。欣赏学习并问老师好! 借用中医手段,切脉世间冷暖。
回复2楼文友:201 - 11: :55 谢谢素馨!祝你春节快乐!创作之树长青!
楼文友:201 - 11:16:05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烛照现实,烛照人生,探寻隐去的神性之径 让我们怀着纯真的梦想,一起燃文取暖,一起用心吟唱,一起守候联盟这方精神家园!
恭喜您的美文成为江山精华作品。感谢您赐稿文学联盟,祝创作愉快,幸福安康!
4楼文友:201 - 11: 2:5 谢谢九曲旮旯的点评和按语。数年前,因读了周涛的《奔跑的火焰》,于是萌生了写写农村的狗狗、猫、猪、牛之类,成了一个《畜 人》系列,在江山发过阴阳脸(猫)和 菊花顶 (猪)。我不喜欢把这些动物当宠物去写,这也是这个系列叫《畜 人》,把畜排在头里的缘故。它们实在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想起它们来,就忍不住情感的波澜。可惜,现在写它们的,依然按宠物来写,这是不公平、不平等的,连大散文家周涛也未能免俗,惜哉!拜个早年! 退休公务员,唐山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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