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奔跑(1)

我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奔跑，轻握拳头、均匀呼吸，尽量保持不变的速度，一二、一二、一二......风儿流淌、白云飘荡，浑身充满了力量，似乎什么都无法阻挡。
这天傍晚，我向山上跑去，轻缓的斜坡也阻挠不了我要跑到山顶的决心，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一个行人，也没有鸟兽的叫声，唯独我铿锵有力的步伐，回荡在山里。一二、一二、一二......为了打破这片沉寂，我把号子喊出声来，声音越喊越大，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鼓足了干劲，随时准备爆发！
不知不觉，跑到一个拐角处，虽是拐角，却格外敞亮，右方矗立着很多大石头，小的有两米多高，大的有五六米高，我想，这石头的背后定是悬崖峭壁，拐角过后便是黑压压的森林，我手心里竟然出了汗，此时夜幕还未降临，天空中的太阳像是刚升起的朝阳，我又往森林里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我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甩甩手，吹起响亮的口哨，径直进入了森林，眼睛顿时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我心里依旧坚定的认为道路就在前方，或者说就在任何一个地方，我只需要直视无尽黑暗的前方，不停地奔跑，总会跑出这片森林。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我心里异常兴奋，可是我突然意识到，太阳已经是一个红彤彤的圆盘了，往前方望去，稀疏的树木、石头杂乱地分布在道路两旁，一阵迟疑之后我决定还是往回跑吧，一转过身，黑压压的森林却消失不见了，眼前仍是一片稀疏的树木、石头，我心里不由地犯嘀咕：难道刚才是我闭着眼睛跑的？
我握紧拳头往回跑，一路上连一只归巢的鸟也没碰到，真是了无生气的荒山！跑了没多久，就又来到了拐角处，此时太阳只剩下了一个“小红帽”，微蓝的天空笼罩着大地，一阵冷意袭来，却感觉不到有风吹来，我想，是天变凉了。又要往前跑时，我注意到奇形怪状的大石头，它们以及它们的周围很亮，没有光晕，只是像白天看它们时一样，好像它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属于夜色降临的地方，它们的后面是什么样子呢？好奇心侵蚀了我的思想阵地。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是悬崖峭壁，还是别有一片天地呢？
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便停下了脚步，我伸手去摸石头，却发现和其它石头的感觉没有任何不同，我不由地嘲笑起自己，正要离开时，眼睛的余光碰触到两个石头的缝隙，我又回过身，走近石头，看到缝隙不算宽敞，却很长、很亮，让人想起日光落进了“一线天”，我扶着石头慢慢往里走进，路很平，因此脚步不用迟疑，我听着心脏“怦怦”地跳动，路越走越宽敞，抬头望天，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星星，一闪一灭，确实和奶奶说的一样，星星是会眨眼睛的，也是数不过来的，但是小时候夏夜的每个晚上，奶奶都会搂着我坐在院子里的凉席上让我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每次忘记了到底数了多少，1001,1479,2000……数字的变动牵连到梦中，我曾想过，为了能查清星星到底多少个，人类可以乘着宇宙飞船跑到每颗星星上给它们贴上标签，你是1号，你是2号，你是9999号，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想着想着，我已走到了一片宽阔的地上，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杂乱的小石头，不远处是一片亮晶晶的湖泊，望不到边际，似乎又是海，湖（海）边上蹲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身边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石头，我轻轻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望着他，他察觉到有人过来，便抬起头望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几乎要跃出胸腔——短短的头发，白白净净的脸蛋儿，穿一件大人穿破了又改小的花格子衬衫，不喜欢穿鞋只喜欢光着脚丫乱跑，在我眼前的这个孩子，不就是我吗？千真万确，我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我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用手掌轻轻拍打脑袋，做了两次深呼吸，尽量使大脑保持在空白状态，什么都不去想，只要空白，慢慢地，我回过神，心想，好吧，这未必是一件坏事！谁知道呢！
我问道：自己在这里吗？
他的眼光依旧聚焦在石头，听到我的话只是微微点点头。
我继续问道：这里是哪里呢？
海边。他的回答干净利索。
我追问：那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
他没有回答，我的声音飘散在了空气中。我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不愿意说话，只愿意自娱自乐。我更加确定了他是真正的我。
我坐在石头上，顺手捡起两块小石头拿在手里把玩，瞭望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一轮巨大的月亮倒映在水里，我想起小时候喜欢和伙伴们一起争论：是南村的月亮大还是北村的月亮大？毋庸置疑，这里的月亮是我至今见到过的最大的，又大，又圆，也是我小时候一直幻想的想要见到的。我似乎隐约找到了和他沟通的方式，他即是我，我即是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时间的错位让我们再次相见。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人生难得如此其妙。
我望着大海说：是因为喜欢大海吧，一直幻想要到海边来？
他停止了找石头，我感觉到他抬起了头望着我，一会儿，他便坐在了我身边。
我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看到他略微忧伤的眼神。
我问道：这次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从家里跑到这里来？
他刚要张口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把嘴闭了起来。我意识到是我太着急了，我应该回想自己为什么有到海边的想法，是因为我拿着吸铁石趴在地上吸铁末时遭到了铁匠的恐吓？是因为我爬上葡萄架摘葡萄不慎摔在了地上？还是因为我爬进伙伴的家中偷出了一颗台球藏在了家门顶上被发现了？我慢慢回想着，回想着我会到海边的原因，我突然又想起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
是因为猫？我问道。
他点点头，似乎更加哀伤起来。我看到他的样子真的很心疼。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却埋下了多愁善感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的眼泪，却成为了浇灌种子的源泉。猫，的确在我的生命记忆中刻下了抹不掉的阴影。
那段日子天空经常飘起雪花，有时会一连下几天几夜，我们一家七口都围在炉火旁取暖，但炉中并没有想象中的”熊熊烈火“，因为家境非常贫穷，对煤的使用异常”吝啬“，母亲把煤里掺上水，借着还未烧尽的炉渣压在炉子里，手摸在炉壁上，只觉得温暖，并不会觉得热。年龄最小的我被哥哥姐姐挤在中间，但依旧冻得浑身颤抖。而我们家的猫蜷缩在炉火旁仿佛进入了长长的梦境中，有时猫的”呼噜“声会把我们带进一种奇妙的幻觉中，我们想象炉火烧得很旺，把一家人的脸颊映得通红，那样的冬日会是有多幸福，但一切只是幻想，有时从泥墙缝里透进来的风会把我们从幻想带到现实中来。猫却成了我们羡慕的对象，因为它的身上有厚厚的毛。那段时间父母很少说话，似乎是非常难过，觉得对不起他们的孩子，三姐手上裂出了一道道的纹路，看起来不成模样，哥哥的脸冻得变成了酱紫色，大姐二姐交替着捧书学习，手攥得紧紧的握着铅笔头，每写一个笔画都显得那么艰难。有一天母亲突发奇想，让我们轮流抱猫取暖，开始母亲把猫放到了我身上，我顿时觉得有一阵暖意，但猫很不乐意，爪子乱挖嘴乱咬，在我手上抓了七八道痕，几乎每一道痕上都流出了血。姐姐对母亲说：老师说被猫抓破了要打疫苗。母亲说：你老师放的屁都是香的！母亲从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洒在我手上，然后拿出胰子、倒了一茶碗热水，清洗过后抱起猫狠狠拍了两巴掌，又放到我身上，我把双手贴在猫肚子上，觉得非常温暖，猫不再挣扎，趴在我身上”呜呜“地低声叫唤。母亲和父亲只让我们做孩子的抱猫，大姐二姐和哥哥只抱一会就给三姐，一个星期过去了，三姐的手有了一些好转，但猫却很少吃食了，身上的体温也在慢慢降低，我们都很害怕，于是都不再抱它了，只让它每天躺在炉子旁，可是它不再蜷着身子了，只躺在那里微弱地喘息，我们一家人都非常伤心，没过几天，猫就断了气，永远地告别了我们。当时我和哥哥、姐姐都哭得非常厉害，都认为是我们把它杀死了，我越哭越厉害，母亲说再去亲戚家要一只来，我死活不听、只会哭，直至嗓子沙哑得再也哭不出声来。猫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想，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如果我的家不是在寒冷的北方，还是在海边上那有多好（其实小时候我一直都认为，只有大人说的有”南蛮子“的地方才有海），我对海的幻想与日俱增，一年到头的阳光、椰树，猫也不会死，三姐的手也不会裂，父母也不会整天整夜地掉泪。
从回想中醒来，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看着忧愁的他手里依旧握着小石头。
我说：你想给猫一个安身的地方？
他点点头。
我蹲起身子开始找最漂亮的小石头，他也继续找，我们默不作声地找了很长时间，终于找了一大堆，我直起腰来，活动活动身子，他也双手掐腰，学着我的动作。我禁不住对他微微一笑，他的脸上也有了神色。我捡起一块彩色的石头，找了一块表面较平的石头，开始画猫，他心领神会。
在这里可以吗？我问道。
他再次点点头。
我们把一大堆拾好的小石头摆在了画猫的石头上，摆好最后一颗的时候，他显得非常开心，跑到水里往石头上泼水，顿时堆起的石头呈现出了五彩光晕，异常美丽。
猫的事放下了？我问道。
他点点头，然后羞涩地说：谢谢。
你还会对它铭记一生的。我立即说道。
他望着我微笑起来，那样单纯而羞涩的微笑，像风筝一样在空中浮动。小时候的我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吗？我心想，也许他不只是我，更是我的灵魂，这片神秘的地方便是我灵魂的驻地，它是潜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引领者、主宰者。他对我的诉说，似乎是一种诱导或者警醒。或者说，抱猫是一个类似事件的缩影，它富有深刻的寓意。
她还好吗？小男孩问道。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问道：你口中的她是指？
那个女人。他仰起头，声音如同滑翔的鹰急转而上，直冲云霄。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我想，他的声色冰冷，几乎怀有一种隐忍的痛楚。我回忆到小时候有很多惹母亲生气的场景，比如我执拗地要一支火枪被母亲揪住耳朵打骂了一顿，我痛哭着在地上打滚；比如我不小心撕破了贴在墙上的“福”字吓得跑出家门躲在铁匠铺里再也不敢回家，直至被母亲找到，她边抹眼泪边骂我是个小杂种；比如一次在集市上我不小心踩脏了卖布的一块花布，他破口大骂，母亲只好掏钱说把这块布截下来买走，卖布的把价格提了三倍，说要不愿意就把小崽子送进大队里去，母亲无奈，只好按三倍的价钱给了他，回来后便被父亲打骂了一顿，母亲气得摔碎了一只碗，父亲给了母亲一巴掌，我躲在里屋的墙角里吓得不敢出声……回想起来，母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和委屈，而我那时对母亲的情绪却很复杂，我生母亲的气，嫌她太过小心，动辄就会因为我做错了一点小事而惩罚我，怪她太懦弱怕事，不会据理力争、不会以牙还牙……
犹豫了好一会，我才回答：她很好，只是缺少你的理解，不过你现在不理解很正常，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你们大人总是这样，他说，小孩子就不用理解吗，为什么大人总是说我们不懂他们的心呢？
我不知如何回答，诚然如是，我小时候的想法也是这样单纯，总想着大人能够宽容我理解我，给我一支火枪，我或许就练成了一个神枪手；给我一把口琴，我或许就摇身变成了一个音乐家；给我许多蜡笔和彩笔，我或许能成就自己的画家梦……我想不仅是我，我们每一个人在小时候都会充满理想、梦想以及幻想，因此我们希望大人能够满足我们提出的任何一个要求。可是现在想来，果真如此吗？未必吧！大人不给我们火枪，是因为害怕我们到处闯祸甚至会伤害了别人，不给我们口琴，是怕我们整天乱吹乱叫而改变了音乐的模样，不给我们蜡笔和彩笔，是怕我们在邻居墙上乱写乱画被人当作只会做恶作剧的小鬼头……父母总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们，我们有何理由去责怪他们呢？父母对子女的爱是伟大的、神圣的。
我把心里所想的向他合盘托出，他低头久久不语。
我望着满天星辰，已忘记了时间的存在。还陷入在对父母的回忆当中。不知何时他站起身来，脱掉上衣铺在地上，然后从地上挑选了许多彩色石头放在上衣上，他包起上衣背着肩膀上，石头的重量把他弱小的身子压得略显弯曲。
准备做什么呢？我问道。
他开心地说：我想好了给妈妈准备的生日礼物，我要把彩色小石头粘成一个小马送给妈妈。
我顿觉欣慰：妈妈肯定会喜欢的！
谢谢，他再次向我感谢，抬起左手对我轻轻挥手告别。
他踩在海面上朝月亮走去，在月光的照耀下，他黑色的身影由大减小，慢慢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母亲会幸福的，我想。
那么，我该回家了吗？我从裤衣兜里拿出手表，却发现三根指针都定在了“12”处，一动不动，我使劲拍打了两下，仍旧不动，难道世界静止了？我想。如果世界静止了，是什么来延续我们的梦呢？

共 479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标题非常动人，《以梦为马》，这马可以去哪里呢，让人浮想联翩，可以有很多种浪漫或奇妙的想象，然而，主人公却随着梦境走回了苦难的过去，走向了多愁善感的童年，重新回味贫困但却充满亲情的童年生活，并与幼年的自己对话，以成人的智慧与情感疏导年幼的自己对母亲对生活的误解。这篇文字可谓别出心裁，每个人都从年幼时走过，都是在长大后才体会父母的苦心，才理解生活中的那些不如意，正是父母心中对儿女最愧疚和痛心的自责。如果我们都能早一些体量，我们的内心会多一些平和，父母也会多一些安慰吧。文章以童话般的神奇与美好，揭示出对生活与父母的理解与感恩，欣赏。【编辑：瞳若秋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02111 】
1 楼 文友： 2014-02-10 19:2 : 6 很有味道的一篇小说，让人不觉间会思考很多东西，欣赏，问好。 秋水横波远8 62 91 7宝宝积食消化不良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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