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来尘往看到你就满足

（一）

“噢，你也在这里吗？”

夏秧娴猛地抬起头，迷惑的眼光从手中捧着的书上转向打招呼的人，又慌忙收回到密密麻麻的黑字上——

竟然是他——武子浩。温朗的声音，高大的身影，蓝色的衣衫，还有那阳光一般的笑容——这俗气的比喻却是夏秧娴认为最恰当的，温煦、璀璨，无与伦比。

她觉得一颗心像池塘边的柳条般摇曳，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甚至连呼吸也不自由，说不出半句话。他看看她，也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站了一会儿走开了。

他走路的样子也是非常好看，她呆呆凝望他的背影，白晳的脸庞渐渐染上红霞。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他说的那句话和书里的一模一样，他说那句的时候她正在看书上的这句，她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二）

蓝惜惜又央求夏秧娴陪她去看打篮球。

“你对篮球这么有兴趣为什么不加入篮球队呢？“夏秧娴笑。

“明知故问！”蓝惜惜嘻嘻哈哈拧了夏秧娴一把，“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秧娴叹气，“我今天想逛街，你快去吧，像你这样的醉翁太多了，去晚了当心没位置！”

蓝惜惜瞟了瞟秧娴：“也罢，你出去好好逛一逛吧！买件像样点的衣裳，二十岁的大姑娘要好好打扮，别老是灰不溜秋的……”

蓝惜惜说完飞一般地跑开了，粉红裙角飞扬，如蝶蹁跹，如花怒放。

蓝惜惜有一堆时髦好看的衣服，她个子比秧娴至少高五公分，穿什么都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学校追求她的男生比她的衣服还要多，可她偏偏对武子浩情有独钟。她看篮球是假，看打篮球的他是真。武子浩不光成绩好，篮球也打得很好。

武子浩是众多女生心目中百转千回的那一位。

夏秧娴下意识看自己，心越来越往下沉——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三）

“小姑娘，你穿上这条裙子简直是换了个人！再去把头发拉直……”服装店老板热情地啧啧称赞。

一件蓝色的连衣裙，是一种形容不出的蓝色，不是天蓝，不是水蓝，也不是宝蓝……比浅蓝绚丽，比深蓝明媚……裙子的袖口和裙摆有盈盈的荷叶边，领口有轻舞飞扬的飘带和亮晶晶的水钻。

夏秧娴凝视大镜子里的自己，“颜色好像太亮了……”面红耳赤。

其实好喜欢那颜色，蓝中的佼佼，向来偏爱蓝的他会眼前一亮吧？只是——这条裙子的价格够她几个月的生活费，作为来自偏僻乡村的女孩，想起一有空闲急着做豆腐四处叫卖的父亲，想起那过早佝偻的背，她就下决心节约每一毛钱。而且……

正是穿裙子的季节，大街上五颜六色的裙子，夏秧娴瞥一眼自己身上的灰T恤，轻轻抚摸上面的花朵，很小的一朵花，在T恤的左下角，不注意是会被忽视掉的，它的名字叫雏菊。

（四）

“他一直想……可你……他……”交给夏秧娴蓝裙子的他的朋友说。他的朋友吞吐了半天，夏秧娴只是瞪大眼睛似乎是让眼睛帮着听明白什么。

武子浩毕业离校了。他走时给他的好友们留下了几样东西。然而她还算不上是他的朋友。她不过常常陪别人看他打球，她甚至连一些寒暄的话都不曾多说……

“他有天深夜猛灌自己胡言乱语你听说过吗？”

从偏僻的乡村到繁华的都市，在学校——在以前能见到他的这儿，与众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子在一起时，尽管是穿裙子的季节，她没有穿过裙子。她总是用沉沉的灰色或黑色遮掩自己，从不惹人注意。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怎么能够和别人一样呢……”

武子浩，他懂得吗？他若一无所知又怎会……？可是……

“我叫季雨辰，是他的朋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一定要找我……”面前清秀的男生轻轻递给她一包纸巾，明亮的眼睛灼灼地注视着她，直到她深深点头，他才缓缓走出她的身畔。

她颤抖着打量熟悉的裙子。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它？一次又一次，她从那家服装店门口走过，只是为了看它几眼。而终于有一天看不到，却原来是被他买去了……

（五）

“你穿上它真好看！”季雨辰笑得也真好看，明亮的眼睛更加明亮。不同于武子浩，他少了阳光的眩目，多了月光的清澄、优柔。

“我想要武子浩的号码或者Email什么的……”夏秧娴说出来意。

“他还没跟我们联系，估计要等一切安定了再……”季雨辰急切解释，脸都红了。

“那我走了，以后你告诉我……”夏秧娴向季雨辰告辞，款步姗姗。

以前让她穿这样的裙子，面对它的绚烂，她会想逃，恨不得消失，认为自己的黯淡会影响到裙子的灿烂，也怕别人对她和它评说个不停……

可是现在，她穿上了，平静地在人前走过，从容地展示她美丽的裙子——他送给她的不仅仅是一条裙子，还有旖旎在爱的季节的信心和勇气。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武子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有人说“越来越冷了”，穿着裙子的夏秧娴听见，忽然泪流满面。

（六）

转眼三年过去了。同学们各奔东西。

夏秧娴已经完全成长为公司白领。季雨辰却和她成了同事，他们常常一起吃饭聊天，她有搬家之类的力气活也总找他帮忙。

她一直单身，追求者甚多，可她一律婉拒。季雨辰知道她还忘不了武子浩，却不知劝她什么好。她故意笑道：“你别瞎猜，我只是缘分还没到，你不也是一样？”

蓝惜惜和她偶尔联系。“还记得武子浩吗？”蓝惜惜有天突然说。

夏秧娴一愣。那头蓝惜惜咯咯笑开了，“别误会，别误会！自从他不肯收下我辛辛苦苦叠好的九百九十九颗幸运星我就彻底放弃了。我现在一个人是因为还没遇到让我满意的……以前的一帘幽梦早变成陈芝麻烂谷子……”

“他……”

“他现在竟然和你在同一个城市，听说是一家大公司不小的头目……”

“秧娴，你在听吗？”

“说不定哪一天你们还能碰上呢？”

（七）

真的碰上了。

代表公司到供应商那儿稽核，那家供应商新上任的营业经理竟然是武子浩。

“你！”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吃了一惊。

他还是那么高大俊朗，不过更增添了成熟魅力，而她，却和以往学生时代截然不同，无论言谈举止、穿着打扮、还是静静一笑，都洋溢着难以形容的自信、优雅、美不胜收。

他请她吃饭。他驾驶气度不凡的蓝色本田，在装修清新雅致得近乎完美的酒店，开了格外艳红撩人的“蒙丝娜”。

她有些醉意，向来不胜酒力的她却一次也没拒绝和他干杯。恍恍惚惚中，秋波流转哀怨，她冒出一句：“你怎么这样久……”

武子浩送她回家。并没有到达她居住的小区，她就嚷着要下车，“雨辰，雨辰！”她连声。

季雨辰站在必经的路口，“你怎么喝酒了？”“发生什么事？你丢在公司了，我来送给你，你这么晚才回来……”他扶住她，关切而又焦灼。

“雨辰，季雨辰！”武子浩离开驾驶座，大声呼唤。

“你！”季雨辰一怔，旋即明白夏秧娴是和武子浩在一起了。好久。还喝了酒。

“你们聊得尽兴吧？”季雨辰问得意味深长。

“我们是好朋友！”夏秧娴向武子浩说明。

武子浩莞尔，“改天我们好好聚聚！”

（八）

武子浩开始给夏秧娴送花，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每次，夏秧娴都看了又看，笑了又笑。

夏秧娴二十三岁的生日到了，武子浩打来要她去他那边，他要为她过一个前所未有的生日。他要来接她的，可是公司突然有了点急事，他一个劲道歉，请她自己打车去。

不巧天下起了雨，急风暴雨，望眼欲穿，能带她的出租车就是不出现。她将手袋紧紧抱在怀中，里面有非常重要的宝贝，她要在特别的日子给他特别的惊喜。

“秧娴，快上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

“雨辰，你出差不是要两个月吗？怎么今天回来了？”夏秧娴深感意外。

“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季雨辰轻轻一笑，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夏秧娴，“生日快乐！”

又是一个意外。他竟然因为她的生日千里迢迢赶回来。“谢谢！”夏秧娴感激万分。

“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还客气什么？快打开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看到礼物的夏秧娴再一次惊喜交加，是一枚胸针。白色的细细的花瓣,嫩黄的圆圆的花蕊，分明是雏菊。

“你上次不是说雏菊挺好看吗？挑了好久呢。”

她无意中说出的话他竟然牢记心上了，但是——她想，他一定不知道雏菊有怎样的花语，雏菊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送的。

雏菊，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那个自卑的女孩子穿盛开雏菊的衣裳，隐藏一份雏菊的心事。

“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庆祝！”他喜气洋洋，打断她的沉思。

“对不起……”她吞吞吐吐，红着脸说出她想去的方向。

“秧娴，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嘛呀？”他询问。

“是武子浩的家！”她细声回答。

“噢！”他随口应了声，不再言语，专心开车驶往她的目的地。

（九）

“你可来了！”武子浩已提前回到家。

“天气糟，不容易打到车，幸好雨辰回来了！”

“雨辰送你来的，他对你真不错！”

“嗯。”这么多年，季雨辰给予她的关照不计其数。

“这个袋子里装的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夏秧娴深深地看了眼好奇的武子浩。稍顷，换了一条裙子的她缓缓来到他的面前。

“这条蓝裙子很好看，可是有些旧了，为什么特意带上它来换上呢？”武子浩不解。

夏秧娴的笑容一下子凝结住了，“你——不明白？”

武子浩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你不记得它？“夏秧娴愕然。

“我以前没见过它呀……”武子浩依然云里雾里，绝对不是装的。

“你有天深夜猛灌自己……”夏秧娴竭力提醒他。

“啊，这我没忘。那时我暗恋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呢。可惜她心有所属，表白被拒绝，一向被众女生青睐有加自视颇高的我有点受不了……”

“那个女同学你或许见过，就是路过篮球场被篮球砸中的……”

夏秧娴目瞪口呆。

（十）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坚持要早点回家，虽然不愿让武子浩扫兴、失望。

“雨辰，我在你家门口，我有话要问你，你在哪里？”

“我在街上。”里传来季雨辰似乎变得暗哑的声音。

“送你到他家后，我满大街转悠，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几个小时。”季雨辰见到夏秧娴，优柔一笑解释。

“你呀，风尘仆仆赶回来，在家喝喝茶、听听音乐不舒服吗？”夏秧娴责备着，却蓦地意识到了什么。

“你专程回来为我庆祝生日，我却把你晾在一边……你心里难过，是吗？”

“都怪我。”她自责。

“你找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他沉声。

夏秧娴无语，一会儿，将那条蓝裙子拿到季雨辰的眼前，“当年你告诉我是武子浩送给我的，可是今天武子浩看到说他根本不认识它……”

“为了让一个女孩子在穿裙子的季节快活地穿上美丽的裙子，我送给她最爱的裙子……”

“她的雏菊，我知道……”

“我也有一朵雏菊，她却不知道……”季雨辰明亮的眼眸爬满浓浓忧伤，“我送你雏菊胸针你一定认为我……这么多年，你和我近在咫尺，可是除了做朋友你没有一点其它的意思，可我不在乎，因为我爱着，从三年前，到现在，一直是……”

武子浩是那般出色，又被众多女生心仪，因为自卑，她只把对他的爱恋埋在心中。季雨辰知道她的心事，因为对她的深情，他送给她想要的蓝色连衣裙，谎称是她心心念念的人送给她的。为了能留在她的身边，他又放弃了更好的机会和她进一家公司。而当武子浩再次出现，他忍住自己的情愫任由她前往所爱的人身边。

“havetheloveintheheart”，心中的爱。不引人注意，深深隐藏在心底，默默付出。淡淡的、不要任何回报——雏菊，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取出一本相册递给她，大大的精美相册却只有她的照片。是一次公司组织旅游他帮她拍的。相册的扉页上有他的字，是法国诗人缪塞的诗：“我爱着，什么也不说；我爱着，只我心里知觉。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我曾宣誓，我爱者，不怀抱任何希望，但并不是没有幸福——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泪水夺眶而出。

共 4967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只要看到你就满足。爱，原是最简单纯粹的愿望。有时候，仅此已足够。---澄儿

1楼文友： 18:54: 2 写的真不错，祝创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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