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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年少时一首歌的指引

上一章← 章节目录 →下一章2020.03.25
 因年少时一首歌的指引,无锡一直是一面太湖在我的心里升起千面白帆、万顷芦苇,是千面白帆惊起的一天白鹭和一湖银鱼。“太湖美呀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水是丰收酒,湖是碧玉杯”。那本就柔软如湖、甜美如蜜的歌谣,因为吴越软语嗲声咪调的演唱,便糖糊糊一样扯出丝来,把全国听众的骨头都唱酥了唱软了,唱得真魂儿都被太湖勾走了。

 后来,徐霞客的游记把我带到了无锡,徐悲鸿的马蹄把我带到了无锡,阿炳的二泉映月把我带到了无锡,钱钟书的围城把我带到了无锡,吴冠中的丹青把我带到了无锡,华君武的漫画把我带到了无锡,唐代诗人李绅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把我带到了无锡,东林党顾宪成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把我带到了无锡……

 无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文化名人、这么多的文化积淀、这么多的文化荣耀呢?我是否该去无锡,让无锡的风熏染我一身文气,让无锡的水沐浴我一身神韵呢?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只能隔空想象、隔空期待、隔空羡艳。不想,那空忽然不隔了,当2015年的钟声按分按秒行将尽头时,我不期而遇地来到了无锡,靠在了无锡温柔的肩头。

 太湖,正以一湖烟雨等着我。

 太湖的烟雨,遮住了我想象中的千面白帆和万顷芦苇,一天的白鹭和一湖的银鱼也都在烟雨梦里睡着了,看不到踪影。一群野鸭倒是八字排开,在水面上迅疾地划开几条水线水光,荡起几圈水波水纹,扯动一湖的平静。水面的烟,因为雨的微醺而湿漉、黏糊和清爽,或若柔丝游离飘散,或若绸缎轻扬曼舞,或若密云横断天涯。一湖的妩媚,就在或开或合的烟雨里成了诗、朦朦胧胧,成了画、淡入淡出,成了歌、云飞云落。一首没有帆的船停在湖心的诗中,横着的两把船桨就是诗的韵脚。几棵没有开花的树长在湖堤的画里,四季常青的枝叶就是画的颜色。而三三两两的鸟,不时在歌里穿梭,鸟翅划过的余音在湖空盘旋起落。一般的湖都是一望无际、一马平川,即使靠着小山小丘,也看不出什么别致。太湖因为一座鼋山的存在,而有了别致。鼋山是起伏的,太湖就有了起伏。鼋山是错落的,太湖就有了错落。鼋山参差的,太湖就有了参差。鼋山柳暗花明、曲径通幽,太湖也就柳暗花明、曲径通幽,鼋山高瞻远瞩、极目楚天,太湖也就高瞻远瞩、极目楚天。这种错落有致的美、参差起伏的美,和次第灿烂的美,只有无锡的太湖有,只有太湖的无锡有。

 无锡的太湖有一种鱼,叫白鱼。嘴翘翘的、阔阔的,唇厚厚的、扁扁的,肤白白的、嫩嫩的,鳞细细的、密密的,肉厚厚的、软软的。无锡人把白鱼在锅里稍稍一蒸,那一锅的鲜香,把整个无锡都香断了;要是清炖,那一锅的汤,浓得如一锅牛奶,鲜香清爽,把一个太湖都鲜香了。太湖还有一种更白的鱼,叫银鱼。银鱼不是以条来算的,而是以根来算的。一旗一枪一指一弹,无骨,无刺,无鳞,长不过十厘米,大不过小指头。那通体的白,简直是白雪化身的,通体白净透明,看得见光在银鱼里动。把银鱼炖汤,汤是鲜嫩的。把银鱼熬粥,粥是香甜的。把银鱼煎蛋,蛋是蛋香、鱼香、蒜香、辣香、香上加香的。那太湖还一种虾,叫白虾,白白的腰身、白白的银须、白白的脚爪,皮薄,肉多,白灼,爆炒,生吃,都是由简及奢的美味。

 吃了这无锡太湖的三白,你就知道无锡的帅哥靓妹为什么都那么肌肤白嫩了。无锡帅哥靓妹的肌肤都是太湖的水沐浴和亲润的,是太湖的“三白”美味滋养的。你看看个个玉树临风挺立船头的无锡帅哥,再看看岸边边一排排亭亭玉立的无锡美女,你就会叹:无锡的水养人!

 当年,康熙、乾隆两代大帝,就是经不住无锡的诱惑,从遥远的紫禁城顺风顺水、远山远水,来到无锡的。做爷的康熙来了6次,做孙的乾隆也来了6次。当然,两代帝王没有那么俗气。他们不是为了无锡的吃而来的。他们是为了大清帝国的江山社稷、长治久安而来的,为了黎民百姓的风调雨顺、丰衣足食而来的。可是爷来了,孙就算了呗。来了一次就得了呗,华夏那么多大好河山,有的是地方巡游和微服私访,何必只在乎一个无锡?两代帝王却偏偏只在乎一个无锡,都来了6次!一个小小的无锡居然12次吉星高照、洪福齐天,无锡到底有怎样巨大的魅力,让两代帝王魂牵梦绕、数度往返?

 也许是无锡的繁华把两代帝王吸引来的。

 这个长江涛涛而过的无锡,这个太湖十月怀胎的无锡,这个运河绵延千里的无锡,让无锡成了连接华夏南北的水上中心、陆上血脉,成了华夏最重要的布码头、钱码头和窑码头,成了华夏最繁荣的丝都和米都。想想看,当无锡到处都是布商、钱庄、窑厂,到处是丝绸店和米市时,当华夏商贾云集无锡穿梭忙碌进货出货昼夜灯红酒绿时,那该是一幅怎样的盛世景象?康熙和乾隆怎么不会一次次地流连忘返?

  可是除了繁华扯住了两代帝王的御足,就没有其他的牵走两代帝王的心?必定有。比如美景。比如美人。比如美味。比如美好的民风民情。

 若是没有美景、美人、美味和美好的民风民情的强大诱惑,两代帝王的龙袍不会一次次地让无锡的民风浸染。帝王们的五花马、青锋剑不会到无锡落地生风,百姓们的双辕车、乌篷船也不会承载着几代帝王的身影到无锡皇恩浩荡。

  康熙也好,乾隆也好,都必定是先在太湖的岸边和船上逍遥。太湖的春光必定是被康熙、乾隆的龙袍闪射出了一片金光,无锡的夜市必定有康熙、乾隆的皇眸顾盼生辉。康熙、乾隆必定跟我们此刻一样摇着一只乌篷船,摇进太湖,摇进运河,摇进一匹匹水绣的弄堂。

  这水绣的弄堂其实就是一条条深居简出的水巷。这无锡所有的人家,都是水的邻居和亲戚。本性善良的水,总是重情重义地绕过山石,看望无锡,做无锡每家每户的邻居和亲人。同样本性善良的无锡人,每家每户洞开了窗户大门,铺上了台阶石埠,迎接水邻水亲。无论白天黑夜,无锡人都要跟水邻水亲打个照面。无论黑夜白天,水邻水亲都要伸出一只手臂,铺成一只水袖,揽住无锡,安静入眠。

  康熙抑或乾隆就一如我们坐在乌篷船里,站在乌篷船头,看水弄堂两岸粉墙黛瓦鳞次栉比、码头石埠人来人往。晚霞里粉墙黛瓦上翻晒的各种衣裤花枝招展。晨光中码头石埠洗衣抹脸的男女平和安闲。砖窑厂的炊烟和灶台的炊烟在空中交织。水弄堂的桨声和石板巷的脚步声在夜风里回响。临水的窗子一扇扇支起、一扇扇打开,看红男绿女的深情隔水对望,听隔水隔壁的菜香饭香叮当碰撞。无锡的水巷水弄,是一条条灵动秀美的传送带,把民风民情,源源传送。

 吃了太湖“三白”的康熙抑或乾隆,早已抵抗不住满满一桌太湖船菜,就一壶黄酒甜酒,大快朵颐。那太湖“三白”是百吃不厌的,得吃了再吃,上了再上。梁溪脆鳝、青鱼甩水、太湖云块、水煮雪柳、彩菊糖桂、蟹粉鱼翅、田螺酿肉、莲荷童子鸡、湖鲜冬瓜盏、柠檬酸菜鱼、萝卜狮子头,一道一道,水上筵席。不说别的,就听菜名,就会听得口舌生津,咽下一阵一阵口水。梁溪脆鳝,不就是一条从梁溪溜出的鳝鱼吗?聪明的无锡人破开,拌上酱油、白糖、烧酒、陈醋、麻油、胡椒和葱姜蒜,在锅里一炸,那鳝鱼就成了金丝金条,金黄褐红,乌光发亮,焦脆香甜,酥软爽口,当梁溪脆鳝盘龙一样盘成一座宝塔时,那真像是一块宝一座塔。青鱼甩水,说的是一条青鱼的尾巴。无锡人把青鱼的尾部顺势划开4、5刀,尾肉就裂开成了几道波峰浪谷,油锅煎黄,放入糖盐醋酒和酱油葱姜,烹制焖熟,出锅时,就如看到一条正在湖面活蹦乱跳、戏水甩水的青鱼尾巴。而那太湖云块,则是把禾花鱼片成片、片成块,拌上糖醋酒、蒜葱姜和麻油、胡椒,烧汁浇汁,烹熟焖熟,金灿灿的云块云霞就落座餐桌了。

 这无锡的美味,无论水上岸上,还是酒家船家,无论城市乡村,还是富人穷人,都是无甜不菜、无咸不菜的。咸入口,甜锁喉,是无锡美食最大的特色和最强的滋味。每一道菜入口都先是咸的,再是甜的,吃完后,留在口里的是咸,锁在喉里的是甜。甜中带咸、咸中带甜,鲜中带香、香中带鲜,是无锡美食的艳丽火焰,燃在喉头和舌尖。一方滋味不是一日一人养成和造就的,而是一方山水祖辈相承代代相传才形成的,无锡人爱吃甜咸,只能说无锡地方太富饶人们太富有,只能说糖和盐都稀缺如金时,无锡的日子就家家过得甜甜蜜蜜、油乎乎盐咸咸的了。

 吃了船菜,也得像康熙、乾隆一样,无论如何都把船要摇到另一个地方上岸,这个地方就是惠山。惠山,是无锡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山。康熙、乾隆每下江南,都要在惠山脚下歇息。惠山佛庙的仙气神气,惠山民间的地气人气,惠山祠堂的大气底气和惠山景色的帅气美气,都深深吸引着康熙、乾隆,让康熙、乾隆都把惠山当做了自己的寝宫和行宫。惠山不高,只 00来米,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惠山不大,只20来平方公里,可山不在大,有神则灵。惠山的神灵和神明,在于有一座始于南北朝的千年名寺——惠山寺,有一口天下闻名的泉水——天下第二泉,有一个皇恩浩荡的庄园——寄畅园,有一条古朴厚重的民间街——惠山街,有一片高大古老的建筑群——百家祠堂。

 康熙和乾隆在无锡期间,每天都要爬爬惠山的,惠山山顶的风,把整个无锡尽收眼底,惠山满眼的翠色,把两代帝王染出诗情。康熙在惠山题字,乾隆在惠山吟诗。字和诗,相得益彰,珠联璧合,成了惠山的另一种山和高度,另一种风景和风情。乾隆一生写过4.2万多首御诗,关于惠山和无锡的,有五百多首。

 岩壑有奇趣,烟云无尽藏。

 石栏遮曲径,春水漾方塘。

 新会忽于此,幽寻每异常。

 自然成迥句,底用锦为囊。

  这是乾隆题惠山园八景的。

 在惠山转山转水转风景后,康熙和乾隆都要到寄畅园中歇息和用膳。这寄畅园本是惠山寺的一僧舍,转完佛塔、坐完佛堂和念完佛经的僧人,就会在这睡觉歇息,安闲一生。后为南京兵部尚书秦金所得,取名秦园。后人取王羲之《答许椽》诗:“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句中的“寄畅”两字,改名寄畅园,寓意寄情山水,畅快心情。这寄畅园的楼阁亭榭、假山真水和花草树木的布局,在人声鼎沸的惠山寺和惠山街,实在是闹中取静,见智见慧。园中种有很多朴树,意味很多仆人;种有很多榉木,意味要中很多举人。惠山里引来的泉水,随着假山的曲径通幽、柳暗花明而流淌出八种美妙动听的音乐,犹如幽谷仙音,故名八音涧。真山里套着假山,假山里撑着真山,靠街的大门处,一座假山叠成一个“山”字,与背后高大的真山叠成的一个“山”字,正好重合成一个“出”字,寓意着被贬的秦氏后人能够开门见山、重新出山。这布局和寓意,深得康熙、乾隆宠爱,不但每次巡游无锡下榻这里,还把图纸带到了紫禁城,在紫禁城里以一比一的比例复制了一个寄畅园,取名谐趣园。可以说,爱到骨头了。

 出得寄畅园,康熙和乾隆也都会在惠山寺密会方丈与住持,点香供奉神灵,捐银积攒公德。惠山寺最鼎盛的时候,僧舍就有一千零四十八间,香客和香火更是塞断了一条街、挤矮了一座山。这惠山绝美的山色溪光、玉戛金摐和人间烟火,实在是康熙和乾隆心生羡慕和遗憾,以致乾隆无不惆怅地感叹:

 寄畅园中眺翠螺,入云抚树湿多罗。

 了知到处佛无住,信是名山僧占多。

 暗窦明亭相掩映,天花涧草自婆娑。

 閡梨公案休拈旧,十六春秋一刹那。

 是啊,大清这么好的大好江山,怎么最好的都不被朕所独占和拥有,却都被僧和佛占有了,实乃憾事。

如果说惠山是一把立在无锡的二胡,天下第二泉和惠山古街,则是无锡的两根琴弦。那根水弦,被瞎子阿炳拉成了《二泉映月》的传世名曲;那根街弦,被惠山祖辈拉成了人丁兴旺的世俗传奇。上百家祠堂的古老面孔和表情,一代一代地鲜活着烟火、练达着人情,让地气、人气变得精气和神气。那康熙和乾隆总是抵不住民间的诱惑,悄悄走上街头,看惠山庙会,听吴越古戏,让自己和大臣跟老人学捏泥人、制陶,让宫女和皇妃跟妇人学习刺绣、挑花。有时,也学几句吴语,练几手皮影。更想学的是惠山酱油肉、惠山油面筋、惠山油酥饼、惠山豆腐花、惠山蟹馄饨、惠山酱排骨。这一条街的小吃,一条街的美味,康熙和乾隆再吃都吃不尽,再尝都尝不完,只好吃不了兜着走,把惠山和无锡美味学回紫禁城、带回紫禁城。留在舌尖的美味,是一流的美味。留在心底的美味,才是最好的美味。也许康熙和乾隆在紫禁城的梦中还吃着那筷子夹起不散、入口不用牙咬、上颚轻轻一压就缓缓融在舌尖的酱油肉,吃着那土豆一样金黄滚圆、焦嫩绵韧、肉馅鲜香的油面筋,那又嫩又鲜、冒着热气、散着石膏味的豆腐花,就着一碗的白虾、紫菜、蛋羹、酱油、葱蒜和辣油入嘴时,康熙和乾隆的舌尖,会不会在梦里因为无锡相逢?会不会梦里都在太湖的船上、惠山的街上?会不会祖孙俩都敲着金杯玉盏喊:

 给朕无锡味!朕用无锡膳!

 2016年元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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