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惨案原创小说连载之二

《杭州惨案》原创小说连载之二

第二章 不知道狗的眼泪是否因为伤心。

头顶上那片黑云，恶作剧般打下鬼头家屋檐后，没停留多长时间，飘得无影无踪，也许去玉扇倒悬东海天的富士山看雪景了，也许喜欢上相模湾的伊豆大岛，去那里赏山茶花和杜鹃花了，但这个婴孩的命运却从此大相径庭。

人们低头看看地，虽然离四周火山活跃的各大岛屿很近，但地还是原来的地，没破没裂没火山喷发；人们抬头看看天，虽然没有明媚灿烂、如人笑脸的阳光，但天也没破没裂，没刮风，没下雨，还是原来的天；东京的人们没觉得劈雳前和劈雳后有什么不同。

觉察到不同的是一只流浪狗。

东京人叫它柴犬小黄。

柴犬小黄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圆圆的，似乎还露出喜出望外之眼神，因为它发现垃圾场里多了一个襁褓。

好吃的终于来了，这真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外块。柴犬小黄怕被别的狗抢了先，连忙跑过去。

柴犬小黄到了襁褓前，没有其它狗先于它到达，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这才转头机警地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别的狗过来抢它先发现的宝贝。

连老抢它食物的那只灰母狗也坐在大青药铺后面的拐弯处，一幅懒洋洋的样子，好象压根儿没有来抢食物的意思。

因为背上都是灰色的毛，东京人叫这只母狗为柴犬小灰。

柴犬小黄这才不慌不忙准备美餐一顿，它用鼻子嗅了嗅襁褓。

发觉不对，又嗅了嗅。

襁褓动了动。

柴犬小黄往后退了一步，做出被吓退的那种表情，又看了看柴犬小灰。

柴犬小灰似乎知道襁褓里的不是食物，装出末知先觉模样，干脆把头扭向另一边，懒得看柴犬小黄一眼。

流浪狗又上前，继续用鼻子嗅着襁褓，要一探究竟。

等流浪狗明白过来襁褓里装的是何物，它的头渐渐低了下来，神情十分难过，它那眼神仿佛闪过一丝怜悯，眼角好象还挂着似有似无的泪星。

面前的情景让流浪狗想起自己是一只被抛弃的狗。

因为它发现襁褓里的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和它一模一样。

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一个被抛弃的小孩。

人狗不同，却同病相怜。

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抛弃了有血缘关系的亲生骨肉。

柴犬小黄叼起被抛弃的素不相识的孩子。

来到柴犬小灰旁边，柴犬小黄轻轻放下襁褓，显出十分尽职样子，安静地守在一边。

一只柴犬小黄。

一只柴犬小灰。

一个襁褓。

一颗太阳。

太阳静静地照着柴犬小黄、柴犬小灰，还有一个襁褓。

柴犬小黄的眼睛不停地往街两头寻视，大青药铺那一头，以前常有人来来往往，但此时此刻，却看不到人影。而另一头，往常也不大有人走过。

柴犬小黄眼角那似有似无的泪星渐渐凝结成一滴泪珠，欲落不落。

人有伤心的眼泪，不知道狗的眼泪是否因为伤心。

旺，旺旺，旺旺旺。有人过来，柴犬小黄知道这是救星，开始叫喊。

那副激动的样子，好象得救的是它自己的孩子。

来的是二个小孩，看上去还没有的半身高，柴犬小黄似乎对他们不抱希望。

襁褓里的婴儿一听到狗叫声，不知何方神圣，吓得大声哭叫起来。

林二，哪里有哭叫声？个子高的小孩问个子矮的。

猪手林二说：白面，我还以为你在哭，象小孩一样，装嫩呢。

牛岛白面说：看，那两只狗中间有一个包裹，哭声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猪手林二抢先上前一步，撩起包裹一角，突然大叫道：天呀，是个孩子。吓死宝宝了，吓死宝宝了。

牛岛白面说：这该怎么办，我们快去大青药铺叫朗中叔叔。

这一天，大青药铺事情特别多，从早开始就一直忙。

大青乐康和伙伴们在外面玩，石井雾郎和富士勇子拿着剪刀要剪大青乐康的辫子。大青乐康捂着辫子不放，结果，辫子没被剪，大青乐康的手指却被刀割破了。

住在药铺隔壁的房东富士珍熙说家里有很多老鼠，是富士勇子乱吃零食引进来的。大青郎中帮她赶老鼠，老鼠没赶跑，却把畠山勇子送给富士珍熙的一只花瓶打破了。

忙了一上午，都是瞎忙。

大青宝拯给一个糖尿病患者送药，回来时，神色极其慌张和痛苦，死了爹娘一般。

本来没好心情的大青郎中装作没看见，懒得理他。

大青郎中忙着干活，伸手往柜子上拿下一个药罐，但看见大青宝拯这副模样，又实在忍不下去，于是：瞧你这模样，怎么了？

大青宝拯哭丧着脸说：老爷，皇上驾崩了。

大青郎中一惊，手中的药罐砰一声掉落在地，药罐破裂成几十块小瓷片，药撒了一地。

早不问，迟不问，偏偏要拿药罐时问，又碎了一个罐子。

每个人碰到遇到的，都是这么不巧的烂事情，搅和在一起。

快关门。大青郎中说。

老爷，没到关门时间呢。大青宝拯说。

同治都驾崩了，还有什么心思做生意，早点关门吧。大青朗中说。

等大青宝拯关了门，大青郎中才问：同治皇帝去年刚亲政，今年也就19岁，年轻力壮，正是可以显身手之时，怎么说驾崩就驾崩了呢？

大青宝拯说：病死的。我们不在，我们在，就不会有这种事。

大青郎中说：别吹牛，你还有心思说笑，没正经的，什么病？

大青宝拯说：天花，有人说，也有人说疥疮，众说不一。

大青郎中说：好病不病，原来得的是这种坏病呀。

大青宝拯又继续补充着说：外面传闻，说他常在内监和宠臣引导下微服私行，到崇文门外一带的戏馆、酒肆、花巷，寻花问柳。

大青郎中似乎略有领悟，又说道：你跟我学医这么多年，用你的眼光来分析，皇帝死于何病？

大青宝拯说：的致病原是螺旋体的微生物。一般分为三期，第一、第二期不会致人死亡，而第三期会严重损害全身各个器官，最终导致患者死亡。同治皇帝也就19岁，不象因患而亡。同治皇帝老师翁同龢日记中记载，同治皇帝‘花极稠密’‘头面皆灌浆泡饱满’均符合天花的表现。天花也是常见病，太医们对天花应该不会误诊的。

大青郎中说：你已经很有长进。同治是6岁登的基，可怜可惜呀，十九年的人生，十三年皇帝。天下也不太平，又是太平天国，又是义和团，还有英法联军入侵、八国联军入侵。

大青宝拯说：是呀。大帝国的睦仁天皇现在二十三岁了，是十六岁时继承皇位。

大青郎中问：同治驾崩，现在谁坐天下？

光绪。

几岁？

三岁。

三岁？比我没大几岁呀。正在收拾瓷片的大青乐康也惊叫了一声。

大青郎中刚想把柜台上的一个药罐放回柜子中，一听光绪皇帝才三岁，又差一点把罐子摔落在地。

还在吃奶呢，乳臭末干，尿尿还得别人帮着，这天下坐得稳吗？大青乐康满眼疑惑地问父亲。

大青郎中骂道：不许你这样说皇上，这是大不恭。

大青宝拯对大青乐康说：历史上年纪最小的皇帝刘隆，百日时继位，做了一百天皇帝就死了，死时还不足一周岁。

大青郎中说：皇帝与皇帝，一边是二十三岁正当年的睦仁天皇，一边是三岁正吃奶的光绪皇帝，恐怕大清会吃亏。

大青宝拯一惊：你是说…。

今天事事不顺手，不顺心，先歇歇吧，我做饭去。大青郎中打断了大青宝拯的话。

咚咚咚、咚咚咚…传来紧急的敲门声。

囊肿叔叔，囊肿叔叔，快开门，快开门呀！牛岛白面叫着。

大青宝拯打开门：不是囊肿叔叔，是郎中叔叔，学汉语这么难吗，小白面？

哦，宝拯叔叔，是郎中叔叔，我说对了吗？

这下说对了，十分标准。

小白面，你爹爹是不是又咳嗽了，慢慢说，不用担忧，有叔叔在呢。大青郎中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问牛岛白面。

牛岛白面往屋里看看，见正在生炉做饭，就慢腾腾地说：郎中叔叔，不急不急。哟，正做饭呢。

大青郎中看了看牛岛白面：先说你爹爹，爹爹的事是最重要的，我们先去看看你爹爹，再来叔叔家吃饭。

牛岛白面说：不是我爹爹，是街上无缘无故多了一个小孩，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生的，好象刚出生，身子都没洗干净。他们说，你是杭州一针，只有你能救他，你不救他，他就会死。

先救人。大青郎中说，他倒了些热水，拿过一块布条，还有剪刀、止血药瓶，朝四周看了看，顺手带上自己的一件衣服，回过头，吩咐道，宝拯，我和小白面先走，你用黄连泡开水，带点饭汤水送过来。

大青乐康说：白面白面，等一下别忘了来我们家吃饭，我的手被刀割了，哎哟哎哟。

乐康，你的手怎么了，谁干的，我去教训他。牛岛白面朝大青乐康跑过来。

在哪里，我们快走呀，白面。大青郎中叫道。

药铺后面拐弯的地方，好多人围着呢，我要陪着乐康，不去了。牛岛白面说。

拐过弯，远远就听到了小孩的哭声。

一来到人世，招待这小孩的，竟然是最亲切的父母亲的抛弃。

生命之弃谁能承受？

路过的人都围了过来。

谁家呀，这么没良心。

男的还是女的？

有没有人看到，是谁扔的？

有二个小孩在。

猪手林二，你不是在场的吗，你说说。

猪手林二说：没看到人，我和白面路过，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叫声，过来一看，包裹里有个小孩。当时，包裹边上只有二只狗，一只是毛色通黄的，人们都叫它柴犬小黄，另一只灰色，叫柴犬小灰。

畠山勇子来朋友富士珍熙这里玩，看着这情景，捏起拳头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没良心的人，碰上我，小心剥了他的皮！

又有人从垃圾场上捡来些小孩子用的物品，有内衣、棉衣、毛衣、帽子、鞋子、围嘴、睡袋、披风等。这些都是弃婴的亲人为这小孩准备的，所有的一切说明，这是上等富裕人家才有的物件，小孩出生前，大人们根本没想到要把孩子抛弃掉。

大青郎中一看有这么多物品，就知道小孩的家庭并非普通人家。大青郎中把眼光落在那件全麻内衣上，这布料是他从大清国带去的，这样说来，至少小孩子的父母亲或者与他们家相关的人，应该到他店里来买过这布料。

这人是谁呢？大青郎中想。